元小晔

古剑奇谭二 【安尼瓦尔/夏夷则】【狼鱼】 万象 1-3(上)

1

 

大漠。

黄沙千里。

绵延起伏的沙丘间,由数峰骆驼组成的商队正缓缓前行。

 

这是商队进入大漠的第十三日,即便水米无忧但多日跋涉以来,就连早已习惯沙地恶劣气候的骆驼们都因疲累而显得步伐缓慢。

近三十头骆驼的驼峰间均负重满满,这一趟中原之旅定是不虚此行,想象着到达目的地后一买一卖间黄澄澄跳跃在掌心的金子,领队艾沙禁不住喜上眉梢,前后招呼着商队众人加把劲,走过这一段,前方数里之内正有一片小小的沙漠绿洲,作为今日的栖息地和后续旅程的补给源头再好不过。

似乎连不通人语的骆驼都听懂了这好消息,步履间透出一股精神劲儿,重新振奋起的商队众人里,唯独一人竟有意放慢脚步,逐渐挪到了队尾。

沙地酷热难耐,日头偏又毒辣异常,倘若为图凉快仅着轻便单衣,不消半日裸露出的脖颈手背等处便会晒痛晒伤,严重者甚至枉送性命,故此需在沙漠中长久行走的人们一般都会穿戴浅色棉布或薄纱以作遮挡。

落到队尾的这人衣饰间与他人并无不同,然而从方才起他便屡屡回身,纵使眉目遮掩,但一双凌厉鹰目,狠辣阴鸷之色溢满那双色目人特有的异色瞳孔里。

 

随着阵阵欢呼,众人终于赶在日落前顺利到达了领队艾沙所言的绿洲。

视野中心那一片不规则的凝碧湖泊,便是眼前这片绿树成荫、生机勃勃土地的生命源头,三五头黄羚羊此时正俯卧在湖边饮水,见有大批陌生生灵到来竟也不惧不避,轻轻甩尾依旧悠然自得的休憩。

这般惬意场景落入众人眼底,就连那神色最狠厉之人目光中也不由得闪过一丝笑意。

 

燃起的火堆旁,众人热热闹闹围坐在一起,多日来终于能得享一顿热食。

沙漠的夜间与白日的酷热天差地别,太阳落山后寒风刺骨,刮起的沙子颗颗打在面上,比那严冬暴雪犹胜三分,因此往日里担心大家误事,一向谨小慎微的领队艾沙绝不同意众人饮酒,今日竟也破例起来。

闹过一阵,连日奔波的疲惫泛起,大家纷纷告别,钻进了各自搭好的简易帐篷里。月兔西沉,就连篝火也渐渐黯淡下去。

今日轮到守夜的托合提,是艾沙最大的一个侄子,性子与艾沙相仿,也是极慎重的,早年间随着叔叔经商,倒也积攒下不少经验。艾沙特意安排他在这沙漠绿洲里时守夜,正是要提防这绿洲里可能繁衍生息着的猛兽凶禽。

为了驱寒,托合提方才也饮了几杯烈酒,此时盯着火堆,时不时丢些木柴进去,静心聆听着周边的寂静。

 

吐尔地是商队里最年轻的,年轻到艾沙连酒都不许他喝。这回第一次随商队前往中原令他大开眼界,此时故乡就在前方不远,思念起大半年没见过的心上人阿瓦罕,一颗年轻的心躁动起来,辗转难眠。犹豫再三,还是出了帐篷琢磨着和托合提大哥好好聊聊。

向着火堆一边走去,吐尔地一边暗暗生疑,篝火似燃未燃,四处竟都不见托合提的身影,吐尔地心念微动,拔腿就往回跑,熟料还未跑得几步,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吐尔地的背后缓缓站起一个身影,右手似有规律的摆动几下,随后在湖泊边的树影里,轻轻走出四五个人来。

为首的那人带头向湖边走去,从腰间似取下一个褡裢,解了开来便迅速往湖中倒去,身后几人也学着他样动起手来,正在几人凝神贯注间,隐隐传来一清冽男声,“子午向心钉上所淬之剧毒,见血封喉,子不过午,即便是真有深仇大恨,手段也未免过了些”,他音色清亮略显稚嫩,话中内容却令那几人转瞬色变。

此人说第一句话时,声音听来尚在数十丈外,到得最后一字,却已站在众人身后不过尺余。那几人被他迅捷身法所惊,纷纷转过身来摆出迎敌之姿。

为首之人仔细看去,对方不过一人,离火堆太远早已瞧不清他相貌,但莹白月色下瞧着似着一身灰白色中原服饰,剑擎在手却未拔出,身量虽不如自己但睥睨之色却令自己仿佛受了奇耻大辱。

他心中虽愤恨,但终究不敢在此时此地恣意,不禁低声道,“你是中原人,何苦搀和进来?”

那少年微微一哂,“阁下手段毒辣,即便真要杀人,白日里明刀明枪便是,又何必用这下三滥法子,连带着毒害这附近所有生灵?”

那偷袭之人似被说中心事,面色一僵,再开口时,竟带了讨好之意,“那便如你所说,我等明日再来”,话音未落一个手势便欲带着身后几人离开。再度目光瞟向少年时,一抹杀意转瞬即逝。

少年只作不察,微侧了身便要让路,谁知他愿放人不代表别人也愿意放人,那数名偷袭者还未走至少年身边,便看见那少年微蹙起眉,瞬间脚步声纷至沓来,十数个火把也迅速燃起,连带那少年在内,竟已被统统围了起来。

少年轩眉一扬,尚未开口,早有一人擎着火把,缓步前来,站定在几人面前,“坎吉啊坎吉,多日不见,你竟窝囊的连一个中原小孩儿也打不过?连我安尼瓦尔都替你鹰骑感到羞耻!”

这人意带嘲讽,少年听在耳中却微微一惊,这威势慑人的家伙不是别个,居然正是西域近些年来声名远赫的狼缇首领安尼瓦尔!

 

TBC

 

2

 

昔年,捐毒混邪王一意孤行,为己之私勾结马贼帮派劫掠往来客商,阻塞西行商路,一时间闹得周边小国怨声载道,最终导致了捐毒的覆灭,这些往事,西域周边无人不知。然而,鹰骑是当时捐毒王勾结的最大帮派分崩离析后的残余势力这件事,或许只有和鹰骑针锋相对的狼缇最清楚了。

安尼瓦尔甫一揭破身份,那被称作坎吉的人满身的猥琐懦弱之气也随之不见,变化之剧烈令那站在一旁不远的中原少年也微微侧目。

“既被你抓住,便是我学艺不精,但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坎吉一边说着,一边却将目光移到了身边的中原少年身上,“狼王是在哪里找到的中原帮手,年纪轻轻身法却这么好,”语气似带敬佩之意,“中原”二字却吐字极重。

安尼瓦尔闻言不过冷哼一声。

那少年心中暗道此人奸诈,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一番,遂走上前抱拳道,“在下夏氏夷则,今夜与各位巧遇亦是缘分,久仰狼王大名,想必不会真的计较在下身份。”略顿了顿,见安尼瓦尔并无异议,又开口道,“各位既有私事要处理,在下不便打扰,先行告退。”

安尼瓦尔早已示意属下将坎吉等人绑了起来,此时终于转过身对夏夷则道,“你来沙漠究竟图的什么?”

这般直来直往、语气强硬,反让夏夷则不好搪塞,但自己真正目的却又决不可轻易对人吐露,只开口道,“狼王若要调查在下,不妨稍等片刻,先让在下去解了方才的‘子午向心钉’之毒可好?”

安尼瓦尔冷冷道,“我既然一早发现鹰骑的企图,自然已经备好了充足的饮水,这片湖泊有毒与否与我何干?”

夏夷则一愣,竟没想到此人这般铁石心肠,狠心歹毒丝毫不逊色于鹰骑之人!心中有气、再开口时便无之前那般有礼,“若是只考虑自己,狼王和那些投毒之人的卑鄙行为又有何分别?更何况在下若是定要做什么事,狼王的这些手下倒可试试能否真的拦住!”

一边说着夏夷则已擎剑在手,挺腰凝神贯注望向对方,谁知那方才明明冷口冷心的人竟仰面朝天朗笑起来,开怀畅意与方才判若两人,“小孩儿倒也有些意思,你想做什么去做便是,我不拦你。方才我已搜过并无解药,若是你能解毒,我安尼瓦尔欠你一个人情!”

夏夷则怔住,瞬间反应过来,狼王他定是怀疑自己真实图谋便作戏来试探,未曾想自己这般轻易上当!联想到师傅往日训诫,心中更觉羞赧,攥紧了剑排开众人快步向湖边走去。

 

 

此时天际已微微发白,夏夷则行至湖边,虽感觉到身后有人,但于情于理他都觉得狼缇值得信任,因此只作不觉,定心凝神,按照师傅所授施术法布阵。

熹微晨光中,只见他右手擎剑,左手捏起剑诀,在淡蓝法阵的光芒下缓缓升至半空,手印结来如行云流水,身姿飘渺如流风回雪——他本就年龄稚幼,容貌又清秀俊美,但此时全力以赴施术救人,容色端整气质庄严,实在令人难生亵玩之心。

结阵施法之时,最难便在阵法初成,气韵将消未消之时,在那灵气最充盈的一点施展法诀,夏夷则师门乃是中原道家正统的太华山一脉,兼又自小修行、于道术一途颇具悟性,各种法门自是一清二楚,只不过今日施展的这两仪清心阵原本就是太华山高阶法术,此时为救人说不得只好拼上一拼。他抛却心中杂念,凝注法力缓缓念出“道之所行,邪消秽散”,法诀一出,阵法中充盈的灵力均随着夏夷则手中长剑缓缓注入湖泊之中,只见方才已被玷染的微微泛红的湖水在灵力净化之下缓缓变回清澈碧色,并随着灵力中心的涟漪荡涤开来,不过盏茶时分,湖泊便回复了以往的碧波,清新喜人。

 

 

直等到阵法完全生效,夏夷则咬紧牙关收束法力,随着法阵的消失缓缓落回地上,不想着地便是微微踉跄,险些站立不稳,随即左手握拳至嘴边轻轻咳嗽起来。身后早有一人靠近,两手稳稳扶住夏夷则肩膀。

夏夷则不大惯与人近身相触,稍用力挣脱开来,回身抱拳道,“多谢狼王为在下掠阵,在下幸不辱命。”

 

 

安尼瓦尔笑道,“中原人就是礼数麻烦的很,我瞧你年纪不大,这毛病倒和老头子一般。昨晚你也一夜没睡,不如先去休息吧。”

夏夷则点头同意,随着安尼瓦尔走回营地。这回施术确实累的狠了,他必须尽快打坐练功,恢复之后尚有一件大事待他亲自完成,可万万拖延不得。

返回途中,路遇的狼缇众人皆对夏夷则笑脸相迎,各种诚恳热情的邀约要不是安尼瓦尔代为抵挡,怕是真的短时间内走不完这数十丈路程。

 

 

走到一个最宽敞的帐篷前,安尼瓦尔亲自掀起门帘道,“仓促之间来不及准备,小兄弟不要嫌弃,就先在我的帐篷里休息吧。”

 

 

TBC

3 (上)

 

寒冷。

无边的寒冷和寂寞包围了他。

他似已行走了许久,半山腰的灵石机关早已被他抛在身后。北风呼啸,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越来越大,几乎遮没了他的眼睫。他一人踽踽独行在这条山路崎岖的小道上,只有双腿无意识的拖着他前行。

转过一道又一道山路,他依然看不见自己的目的地,当那些高大挺拔、侧枝繁茂的雪松再也不见,他终于意识到这里并非自小就熟识无比的太华山道。

 

他悚然一惊,一把摘下兜帽,不知从何时起,覆满他全身的早已不再是无暇晶莹的白雪。他缓缓抚过袖口和衣襟下摆,指尖满是粘腻涩滞,触目所及一片暗红。

他仓皇的握紧剑柄却手中一空,突然忆起,正是因自己的过错令那柄师傅尽心为自己所求的玉虚剑早已不堪使用,他去往西域,正是因为这柄剑……他想起来了!

 

他年纪太小,代理掌门本不欲他下山远行,但一向内敛听话的他竟多番恳求长跪不起,终于求得十日之期。

御剑长途奔徙半日间飞抵长城西北于他而言并非难事,但寻访向导却并不顺利,急中生智的他只得隐蔽行踪跟随一支商队踏入了沙漠腹地。若非发现有人暗中图谋不轨,他本不打算泄漏行藏。

 

心随意动,他终于从噩梦中悠悠摆脱,早前游遍全身的寒意渐渐消去,一丛暖洋洋的热意从他腰腹间升起,灵气自丹田开始缓缓运行。追随本能的他轻轻向后挪去,想靠那热源更近一点。

意识便是在这一刻真正清醒。

 

夏夷则终于反应过来,身边的热意不是别个,正是早前刚刚解除误会的狼缇首领安尼瓦尔。

瞬间他羞惭无比。虽然自小他体质偏寒,尤为畏冷,但天性使然,除了娘亲和师傅,他再也不曾和谁有这般亲近。此番就算是他因灵力虚耗百般困倦,就算是他合衣而躺无知无识,就算是他现下努力在为自己找借口,终究还是闹了个大红脸。

 

和方才无意识的动作相反,夏夷则想要脱开对方,一动之下竟不得要领,恍然间发现竟是安尼瓦尔猿臂轻舒拢在自己腰间,这下,夏夷则挣脱的动作更剧烈了。

厚厚棉布搭起的帐篷将日光遮挡的严严实实,夏夷则也不太清楚自己沉睡了多久,只觉得四肢依然僵硬沉滞,挣扎了这许久身后之人不但没有反应,手臂圈起的甚至更紧了些。

 

迫不得已夏夷则正待出声提醒,声音还不及发出,一只大掌竟覆上了自己口鼻,随即一副宽阔的胸膛紧紧贴靠上自己后背、整右半侧身体也被牢牢压住。羞怒之下夏夷则左手并指点出竟又被男人料得先机般单手制住,手腕被牢牢捏住压靠在床褥上。

 

夏夷则从未受过此等奇耻大辱,竟被那人以成年男子的体魄和力气牢牢制住,心下不禁又惊又怒,然而身体动弹不得、口中发不出声,耳旁热力袭来,那人竟又靠近一分,夏夷则只觉整个人被一种完全不同于师傅的成熟男子的气息所笼罩,热气熏的他简直要昏过去。

 

夏夷则不清楚安尼瓦尔究竟要做什么,恍惚间那人似乎在他耳边吐字发声,但周身热力却令他无法集中意志聆听,只下意识的动用全身力气挣动桎梏。

突然间,颈间袭来一股沁寒凉意,那丝丝冷意透过扶突穴沿着手阳明大肠经缓缓游走,逐渐拾回了夏夷则的神智。

定下心来,夏夷则方意识到定是师傅所赐的翡翠葫芦在当下险情时起了功效,随即拢下心神默默念起固元咒,逐渐听清了耳旁男人的低语,“噤声,莫动,我们中伏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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